穿着小裙子躲在花园里

开学了随时间更新,忙碌

让她降落(民国短篇)

直到死,她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多大,住在哪里,不知道他是否有妻儿,就自私的向全世界宣布,自己是他的妻子。


她的墓碑上写的是:某军人之妻袁今夏


她亲自给自己刻的墓碑,找了一块儿还算完整的木板,就放在床底下,交代了身边所有人,如果有一天,她死了,就请把她埋在随便一个朝东的地方。


只要是朝东就行。


只可惜,她的愿望没有实现。


她死在水里,也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今夏的生命,永远地停留在19岁,她刚成年的第二年。


那是她们在逃往重庆的路上,她为了掩护其他老师把孩子们带走,也为了给城里的军人报信,没有跟着大部队。


被日本鬼子发现了,她拿出枪,打死了一个日本鬼子,又中了一弹,她不想死前被凌辱,又想到报纸上那些英勇的烈士,便投了江。


好在,她的死保护了他们儿童收容所的所有孩子们,驻守城边的军人们也得知了日本人的行军路线。


就像他一样,又和他不一样。


那把枪,是他给她的。


今夏一直觉得他的死不值得,他只是为了救她一个人,而她并不是能为家国做贡献的人,她当时不过是个师范学院没毕业的学生。


她穿着打着补丁的棉布衣裳,很多天没洗过的长发盘在脑后,那是她为“亡夫”留的妇女头。


在今夏心中,他死的那天,就是她嫁人的那天。


日本人闯进南京,杀了30万人,其中包括她的父母亲人,而她当时在湖南的姨妈家探亲,幸运地躲过一劫。


有什么用呢?没用的,姨妈和姨夫也很快在带她逃跑的路上被杀了。


他们就把她死死的关在地下暗格里,透过地板的缝隙,今夏看到日本人的长刀刺向姨夫,又把姨妈按在地上……


她眼睁睁地看着,却不能发出任何声音,眼泪一直掉,她死死咬着自己的胳膊,血腥味儿弥漫,不知道是她的还是姨夫姨妈的。


她脱掉自己唯一的大衣,盖到姨妈身上,那么漂亮清秀的姨妈,浑身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那几个日本兵……


她没有办法安葬他们两个,她搬不动,只能找来东西给姨夫盖上脸。


朝他们磕了三个头,今夏走出破屋子,她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


抬头看,下雪了。


她穿着单薄的学生校服,蓝色上衣和黑色长裙,脚上的白袜子已经脏的变了颜色。


袖子上红色的血牙印是自己咬的。


她想,她要往城里走,她没有亲人了,至少城里有政府,有军队驻守。


“你往哪儿去?”


今夏觉得她快坚持不住了,她走了两天,终于看到城墙,她蹲在一颗大树下,被冻的瑟瑟发抖,没吃没喝。


“去……城里。”她蜷缩在一起,模糊的视线里隐约有一个人影。


他穿着蓝灰色军人制服,披着同色系的大衣,看起来英俊极了,她想起老师教她的词语,气宇轩昂,玉树临风。


他脱下那件看起来非常暖和的衣服,把她包起来,然后又抱起来,坐上小汽车。


他一定是来接她走的天堂使者吧?


“醒醒,醒醒。”他皱着眉拍打着她的脸,今夏缓慢地睁开眼睛。


“砰!砰!砰!”子弹声总比他的说话声有用,一下子惊醒了她。


没有时间说多余的话,他们的车轮被打坏了,窗户玻璃碎了一车。


车子失灵了,司机被子弹打死了,他一脚踹开车门,抱着今夏就跳下车滚下去。


再晚一秒,车子就爆炸了。


“你受伤了”,今夏从地上爬起来,颤抖着指着他的胳膊。


被子弹打中了,还有挡碎玻璃,又在地上滚来滚去,他的整个右胳膊里都镶嵌满了玻璃片,那些玻璃死死的嵌进肉里,血顺着衣服留下来。


子弹没有给他们矫情的机会,他用左手拉着她就跑,在长沙城的小巷里东躲西藏,他从自己的腰上取下一把枪,可是右手却没有力气扳动枪。


每一秒钟,都有人被打死,都有惨叫声,她的眼泪和鼻涕被冻干在脸上。


“他叫岑阿福,是我的副官,今天是他17岁生日。”他这么说着,脸上表情不变,眼里却含着眼泪,可是他比她坚强,他没有让一滴泪掉出来。


他们躲在巷子的最深处,可是日本人的脚步声还是近了,他们在朝巷子这边疯狂扫射……


他站在她背后,为她挡住了子弹,为了掩护她爬进一户人家的狗洞里。


他把自己的配枪给了她。


她又一次眼睁睁看着别人为了保护她,死在她的面前。


她已经哭干了所有的眼泪,墙外的尸体上全是血窟窿,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敢出去,也不能出去。


她不能堵上人家用命换来的她的命。


他就那么躺在狗洞外,再也没有初见时的样子。


她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她不过是个陌生人,是个陌生人啊!


她想,也许这就是军人的责任吧,要为任何一个平民百姓扛着一切。


她的天塌了,她的姨妈姨夫还有这个不知名的军官替她撑着。


她在狗洞边坐了一夜,摸摸自己当时学新女性剪成的学生短发,决定留长。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却决定嫁给他,这件军大衣和这把枪就是他送给她的聘礼。


她没有为他收尸,她不会,她只知道这是城东。


当时天黑,其实她都没有看清楚他的长相,但是她知道,他是英雄。


后来她去了一家儿童收容所当老师,她该长大了,她要接替起他的担子,替许多人撑起一片天空。


在南京念书的时候,今夏也曾读外国小说,很是期待她也有一段“罗曼蒂克”。


现在想来她人生中最浪漫的应该就是他拉着她在枪林弹雨的巷子里逃跑的时候吧,他的手那么紧,那么温暖,为她撑起全世界。


今夏跳进江里的那一瞬间,突然想到了他,已经很久没想起来过他了,好奇怪啊,已经三年了啊。


也许是因为他来接她了吧,她闭上眼睛,张开双手……


“老师,那个军官一定很爱那个女学生吧?”


“不知道,他从不认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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